朋友阿辉，从香港来，晚上我请他吃饭，三杯两盏之后，给我聊起了他的飘摇人生。

    阿辉小时，家里很穷，哥哥、姐姐加他一家五口姊妹三个，父亲忠厚老实，解放前便从番禺到了香港，妈妈上个世纪50年代从上海飘到香江与父亲结合，陆续生下了他们哥姐三个。残存在阿辉的儿时记忆是父亲常拖着清癯的身躯，挑一根扁担，两头装满了从香港购得的各种日用品，到内地看自己的爷爷和叔叔们，回来时两手空空，连贴身的背心都被扒去，让他很不喜欢内地那些人穷志短的穷亲戚。

     18岁那年，他高中毕业，开始了自食其力的江湖生活。他先找到一家卖瓷砖的公司，从最基层的工作做起，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努力，便能一步步做到经理的位置，赚大把的钱，过上富人那样的好日子，所以他拼命工作，业绩有目共睹，终于有一天，老板找到他，对他说，“阿辉，你干得不错，只要我们找到了新人，我就提拔你当业务经理。”然而新人始终不见踪影，所有的脏活累活依然是阿辉在那里吭哧吭哧的干着，老板的障眼法最终还是让阿辉看了出来，他辞去了这份工作。

    不久做牛肉售卖生意的哥哥，给他找了一份售卖猪肉的工作，月薪1000多块。但是宰猪剔骨的工作异常辛苦，他从早晨5点多起床工作，到晚上7点多钟收档，中间基本没有休息的时候，几年下来他已感到疲惫不堪，收档之后他再也没有一点精力去做任何事情。常常晚上卷缩在床上，望着墙上女友的相片，泪流满面，他恨生活对他不公，他愤愤地说，为什么我连请女朋友看场电影的时间都没有？就是有我也没有精力再去陪她，我太累了。那时的他对生活已经绝望。

   我抬眼望了望叙事中的阿辉，四十多岁的年纪，头上已悄然爬上了些许白发，那副金丝边的眼镜还是没能挡住那双迷蒙的泪眼。

  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：“真的，那时就是那样子。”

   清苦的工作终于换来了女友父亲的同情，女友的父亲给他介绍给一家车行去做销售工作，起初月薪只有600块，家里很是反对，说1000多块的薪金不要，却去挣600块的薪金，怀疑他脑子出了毛病，但阿辉主意已定，决定和卖猪肉的行当说拜拜，阿辉脑子灵、点子多，人又勤奋，很快在车行里出了名，加之那时香港的经济正高速起飞，一月下来，阿辉可挣到10多万元的港币收入，境遇大变，出手也阔绰起来，一日的消费常在3000元以上。孰料94年以后，车行生意急转直下，一月能赚1万块已属不易，阿辉料想车行定难再现前几年的红火景象，这次他毅然决然的辞去了这份看似不错的工作。其后车行老板多次托人带话请阿辉回去上班，并说月薪决不会低于20000块，都被阿辉推掉了。几年之后阿辉在香港街头看到老板，与他交谈，老板连说：“阿辉，你跑得快，你是对的。！”望着昔日老板垂垂老矣的身影，阿辉似乎明白了许多。

    现在的阿辉与我是同行，在丹麦一家音响公司住香港分公司做销售经理。薪水虽然大不如前，但他很知足，再多烦心的事他都能保持一张笑脸去面对，他说这一切皆应归功于他经历过太多的事，就像九七风暴，亲眼目睹身边很多人，一夜之间由富翁变成平民的悲剧。

   “人生就是这样子，高高低低！”而今知足的阿辉整晚上给我重复最多的就是这句话。

 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2006年7月17日于锦里